胡 宝 书 治 湿 经 验 探 要

浙江省绍兴市中医院(312000)  沈钦荣

胡宝书先生，名玉涵，讳治安，宝书为其字，生于同治八年(1869年)七月，卒于民国二十二年(1933年)一月，为著名临床实践家，“绍派伤寒”医家中之杰出代表。先生以善治时病著称，而于治湿一法尤有心得，现作一简要介绍。

宝书先生以为绍地气候温热，地处卑湿，不但真伤寒少见，纯粹之温热亦不多见，所致外感多夹湿邪为患，因此，治时病当化“湿”为先。认为“治湿先须治气，气化则湿自化。湿之所以停滞者，皆因气之不运，运之则湿焉能留！运气之法，叶氏最精，即辛苦淡并用，上中下同治是也。”将上中下同冶，归纳为“宣、运、导”三法，并阐释道：“上焦宜宣，开肺气，疏腠理，甚则开窍，均属宣之范畴。中焦宜运，燥湿，化湿，开膈，快脾，均可归纳于运字之中。下焦宜导，渗湿，导湿，旨在分利小便，即古人‘治温不利小便，非其治也’之义。”先生认为湿喜归脾，脾属太阴，与胃同居中央，为运化之枢纽。脾胃有病每见胸膈痞闷，纳少肢倦。湿祛则脾运，脾运则胃苏，水谷之道路畅通。得谷者昌，此倍后天本也。为此，先生告诚说：“湿犯中焦，实则阳明，虚则太阴，此乃人所共知；而中宫为运化之枢机，不利则全身之气化皆不行，上下焦之湿亦因之而凝滞，故治湿虽须宣上、运中、导下并用，尤以运中为先，此乃人所未尽知也。”宝书先生所著《伤寒十八方》中之疏表祛邪方，方中淡豉、桑叶、薄荷发散透热，使邪从汗解，焦山栀与厚朴温开而凉泄，陈皮助厚朴温燥散满，理气化湿。祛暑调中方，用青蒿、六一散配焦山栀，意在清热解暑，走下焦、入膀胱，促使湿热从小便而出；枳壳、郁金、栝萎宽胸开膈以调中，实为清暑泄浊、调畅气机而设。方中宣、运、导三法有机结合而各有侧重。

周学海在《读医随笔》中指出，“凡治病，总宜使邪有出路。宜下出者，不泄之不得下也；宜外出者，不散之不得外也。”宝书先生深明其义，针对当时治温热证，喜寒清而畏寒泄，治寒湿证，喜温补而畏温通之弊，于治湿证特设透湿达邪法，分清透、凉透、宣窍透邪，俾湿由内达外而去，可补宣、运、导三法之未备。化湿透热方，主治湿遏热伏、不得外达、身热不扬、胸膈痞塞等证，方中枳壳、萎皮、郁金破气解郁，散痞宽中，夏枯草、绿豆衣、连翘、淡竹叶既清又透，再配焦山栀、晚蚕砂理三焦之湿，诸药共力，使湿有出路，而热亦随之而去。主治热入营血、心烦不寐、身热夜甚、舌绛脉数的清营凉血方，虽热入营血，逼近心包，当务之急为亟需清营凉血，以恐动血耗血，清热仍未忘透湿。方中鲜生地拌捣大豆卷、郁金、丹皮，清热化湿，凉中兼透，并配银花、连翘、焦山栀、栝萎皮、卷心竹叶、灯芯清心泄热。宣窍透邪方专为邪闭心包、身热自溺、神昏谵语、角弓反张者设。其病机有二，一为浊痰蒙窍，一为热盛动风。方中重用细辛、石菖蒲急开其窍，半夏、枳壳、天竺黄豁痰，僵蚕、钩藤熄风，银花、连翘、栝蒌皮、焦山栀、益元散祛热透湿而达邪。宝书先生还认为临床遇到湿热不扬、病程湿滞不愈者，发　者，蒙闭者，或高热持续不退者，尤应注意运用透湿袪邪法。先生在清气泄热方后注释道：“方中寒水石清热泻火虽为主药，倘若见患者疹隐隐，则当去寒水石之凉遏，改用桔梗、杏仁、银花之属，以利宣透肺气。”而桔、杏、银能助方中之焦山栀、益元散、栝萎皮透湿而祛邪。宝书先生常对学生说，透湿达邪法若应用恰当，每能收意外之功，不能等闲视之。

温病家都认为留得一分阴液，即有一分生机，在治疗热病过程中十分重视保护患者津液。温病多兼湿，化湿药多为香燥之品，易伤津耗液；若欲养阴，滋腻之物又碍湿。如何既能化湿，又能保护津液，是一个颇难解决的棘手问题。宝书先生所言卓尔不群，颇有见地：“南方偏热，阴液常苦不足，香燥峻利、伤津耗液之品务须慎用，率而误投，则亡阴动风之险立至，救之不易，诚不如保之为妥也。南方又多湿邪，中宫常苦不运，故阴柔滋腻、呆脾滞胃之品务戒勿用，否则健运失职，生气日素，即药力亦未能运至病所，欲病之愈，不亦难哉!”故先生所选之化湿药多为连翘、山栀、栝萎皮、枳壳、郁金、碧玉散、藿香、陈皮、茯苓、六一散之类，既无香燥耗液之虞，亦无滋腻碍胃之弊。治疗热病后期阴津亏乏者，先生制清养胃阴方，方中柴胡、秦艽散余邪而清余热，带皮苓、绿豆衣、冬瓜仁、仙半夏、川石斛助运化而清养胃津。先生谓处理好了化湿与保阴的关系，则决无伤津之优。胡宝书先生独具匠心的化湿经验，足堪后人玩味。